旭日初升。
勤劳善良的夏大嫂早已喂好马匹,备好干粮。
古剑涛将两锭银子压在枕头下面,遂辞别牛家夫妇。
二人感恩拜谢,牛家夫妇于柴门外伫立目送。
一阵马蹄声过后,小村庄重归往昔宁静。
古道上,骏马飞驰。
马上人各怀心事。
古剑涛心情凝重,农夫一家和睦融融的画面不时闪现,感到肩上担子又重了几分,同时深深感到宇宙教根深蒂固。河西长廊、中原大地、西域诸国,潜伏着多少像牛大哥一样情非得已之人?
惟有刨出老根,斩断根须,千百家庭才能真正安享天伦。
孙小三沉浸在胜利之喜悦中,回味着昨夜心路历程,原来练胆并非战胜恐怖黑夜或鬼神强敌,而是要战胜自己内心,心中光明世界将不再黑暗,心中无敌便无敌于天下。
就在如此之短时间悟出许多人穷其一生都无法领悟的真谛,此人必是大才,往后绝非等闲。
孙小三还在回味拔刀那一瞬间的感觉,太美妙、太神奇,感觉自己突然就成了一名刀客,突然就无所畏惧,忽然就喜欢上了刀,并且渴望拥有一把属于自己的刀。
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像公子般武功卓著、仗义行侠,内心像颗点燃的火球狂热跳动,如果能插上翅膀,此刻早已带着孙小三展翅高飞。
古剑涛大声道:“你不想说点什么?”
孙小三也大声回道:“我想问点什么,可不敢问。”
古剑涛笑笑道:“约法三章仅限授艺,余者无碍。”
孙小三道:“请问公子昨夜上哪一游?”
古剑涛道:“陪同孙大侠杨树林一游。”
“什么?你跟在后面我怎么不知?”
孙小三非常惊讶。
古剑涛笑道:“你若能知,就已经出师了。”
孙小三笑道:“从实招来,跟踪我意欲何为?”
古剑涛笑道:“监督。”
孙小三大笑道:“幸亏没有偷懒,那我表现如何?”
古剑涛看一眼兴头上的孙小三,过一会儿才道:“通过。”
孙小三强按狂喜之情,不再言语。
古剑涛道:“你不想再说点什么?”
孙小三道:“想说的话你都知道,嘴上不能说出来。”
古剑涛大笑道:“鬼聪明,为师今晚想泡个热水澡,喝点小酒,若心情高兴,兴许今夜就可传授吐纳练气之法。”
孙小三大喜道:“弟子明白,定当竭力侍奉老人家高兴。”
两骑谈笑风生,一驰数百里,落日斜照,尚有一竿之高,恰逢一小镇,二人意见分歧,古剑涛之意继续行进,孙小三执意留宿小镇。
其实古剑涛意在激将孙小三,令其珍惜每一次机会,潜心领悟武功神髓。
二人争执不下。
古剑涛道:“孙兄请说说留宿理由。”
孙小三道:“我有一万个留宿理由,譬如奔波一日人累马乏,需要补给,前方百里乃不毛之地——”
“不要譬如,给我一条真正令你留宿的理由。”
古剑涛打断孙小三长篇大论。
“留宿才能侍奉好师父,师父高兴才能传授练气法门。”
孙小三破口而出,快人快语。”
“哈哈哈哈。”
古剑涛放声大笑。
“终于说重点了,念你这份真诚,为师就陪你扎营吧。”
小镇虽小,却绝对古老悠久。
单看街边铺面裸露在外的柱子,依然尚存未脱落尽的各种动物图腾,就足以印证岁月在这个小镇几经朝代更替,几经繁荣兴衰,还有那破败的城楼以及残缺的墙垣,无不吟唱着曾经的辉煌和荣耀。
“河西锁钥,五郡咽喉”,便是历史赋予小镇的见证。
古孙二人走完长长的土砖街道,在西头找到一家看上去挺气派的客栈。
宽阔的木栏大门,两辆四驾马车足以并排进出,高大的门柱和牌匾,让人不得不仰视,最气派的还是那几个字。
“将军客栈。”
据说当年西汉名将霍去病深入腹地、痛击匈奴,曾在这里扎营休整,将此客栈做为临时中军帐,至今客栈内四处悬挂着少年神将耀世战功的各种字画。
虽说传闻无法考究,历代商人出于商业角度喜好为自己杜撰一个美丽的故事,提升其知名度,促进生意红火,但却也证明这家客栈的百年历史。
走进大门,便是宽广大院,恍若进入校练场,一排长长马厮,数百匹马正在吃草,依次停放着许多各式各样马车,有单辕、双辕、有两轮、四轮、有货运、客运、不尽相同。
最引人注目则是长长一列镖车,每辆车上插着一把紫色标旗,为首一辆客运马车上竖起一面大旗,上书:“平安镖局。”
早有小二接过古孙二人手中缰绳,这里的小二身着兵服,西汉式样,特色非常。
客栈内果然悬挂着、张贴着各种字画。
“少年将军霍去病英武神骏图”,“神将千里追敌马踏匈奴图”,“少年神将单骑赴匈奴营受降图”,“神将封良居胥图”等,最令人振奋的是那幅千古名句“匈奴未灭,何以家为”,就张贴在大堂正中。
并非这些书画墨宝让人振奋,而是透过书画传递着的爱国精神和英雄气概令人热血沸腾。
字画是出自名师之手或山野村夫已经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这里的生意如日中天。
而且这里喝酒没有杯具,只有大碗。
而且到了这里的客人不论是嬴弱书生或妻管严,似乎都瞬间生出无限豪情。
满堂宾客座无虚席,尽是大碗干酒,大块吃肉。
古剑涛突然就喜欢上了这里,孙小三更是乐不合口,心中却惦记着练气之法。
二人在一处角落觅得座位,入乡随俗自是手抓肉,大碗酒不亦乐乎。
嘈杂食客声中忽有声音道:“大当家的,此次押镖兄弟总觉有些怪异?”
“有何怪异?”
“这托镖之人神龙见首不见尾,最关键是接镖地点只说沙州境内,沙州那么大——也不明确。”
“干咱们这行,接镖收钱雇主为上,说送哪里就送那里,到时自会有人接镖,喝酒,小心隔墙有耳。”
尽管堂内声音杂乱,镖客对话尽入古剑涛之耳。
“他们护送什么镖?”
“托镖之人为何神神秘秘?”
“平安镖局近年来江湖享有盛名,号称“河西第一镖局”,什么镖能让大当家亲自出马?”
“怪不得四轮马车领头列阵。”
“究竟是什么镖?”
古剑涛疑窦顿生,决定星夜探镖。
孙小三要了上等客房,备好热水,只等古剑涛更衣沐浴。
古剑涛笑道:“孙兄如此之好,真令人感动。”
孙小三也笑道:“根据经验分析,一般情况下对师父不好,弟子都讨不到好处。”
古剑涛笑道:“如此说来,为师便不客气了。”
孙小三笑道:“您老人家千万别客气,您要客气了,弟子就难受了,弟子在外候着,有何吩咐知会一声。”
古剑涛笑道:“爱徒请便,为师这就沐浴。”
数日奔波,风尘仆仆,泡个热水澡自是十分惬意。
古剑涛却只用了一刻钟便沐浴完毕。
孙笑三诧异道:“老人家这就洗好了?”
古剑涛笑道:“你认为老人家就该手脚不利索?”
孙笑三笑道:“那师父可满意?”
古剑涛道:“不满意为师便要受嘀咕了。”
孙笑三笑道:“这——倒也是,不过不说出来。”
古剑涛道:“人活一口气,气者命也,气存命在,气绝身亡,气弱体虚,气盛体强。大到天地万物,小到个体生命,无不存活于气,好比一棵大树,气是根茎,心法是树干,招数是枝叶;一栋建筑,地基是气,框架是心法,装潢是招数。内练一口气,外练筋骨皮,气之重要,你可明白?”
孙小三道:“弟子明白。”
古剑涛道:“开始打坐。”
“打坐源起道家佛门,为修身养性,成道成佛必修之功课,武学打坐有着异曲同工之妙,也需要静心忘我,意念控制气之流动,继而打通经脉,配之武功心法,增强内功,领悟武学之最高境界。习武打坐形式可不拘一格,或盘腿而坐、或平坐、或站立、或行走、或躺卧、关键在于摒弃一切杂念,心神合一,调整呼吸,物我两忘。初习者可早对日出,晚对日落,如此接收日之能量磁场,助功大成。打坐始全身放松,鼻子长长吸气,嘴巴轻轻吐气,如此周而复始,直到忘记呼吸。掌握方法熟练运用,则可随时随地或坐或站,或行或睡,皆可修炼,坚持十年如一日,终可大成。”
古剑涛边做示范边解说。
孙小三悟性极高,很快进入状态。
月明星稀。
银色月光洒满大院,似披着一层薄纱,神秘而恬静。
一面面镖旗纹丝不动,惟有马匹吃草声沙沙作响,风都北国,夜来风狂,今夜竟然无风,却也十分罕见。
古剑涛一袭白衣犹似披着月色,幽灵般飘忽于镖车之间,车上货物一览无余,却更让他疑虑重重。
因为镖车上除了粮食就是布料和皮货,并没有什么贵重之物。
如此普通镖物,为何大当家亲自押送?
难道车上货物只是幌子,真正运送之物另有藏处?
若是,那又是什么贵重之物?
若不是,那又是什么情况?
除非托镖之人大有来头,平安镖局招惹不起?
大有来头?当今江湖风雨飘摇,谁能大有来头?
除非......
古剑涛忽然意识到什么,忽然心中就豁然敞亮,忽然觉得黑暗中点起一盏明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