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孙二人离开“中军帐”将军客栈,继续“西征”,一路无碍,两日后抵达沙州辖区。
荒茫戈壁,茫茫无际。
遥远的天边,一缕轻烟直直升上天空,把天和地连在一起,使人感到自己仅仅是天地间一种微物。
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。
十八年前,古剑涛父亲也曾目睹轻烟升天,感慨自己仅仅存在过,虽功成名就,家财万贯,大限来时却与万种生灵无异。
不知当初古大侠如此感触是英雄悲歌,还是幡然醒悟,或是一种无奈?已不得而知,留与后人猜想。
此情此景,古剑涛忽生一种悲壮之情,莫名地胸襟似被一种无形之力扩撑着,无限宽广,全身充斥着无穷力量,便想顷刻释放,一展抱负。
或许,当世间生灵意识到生命仅仅是一种现象,一个过程之后,便想努力证明自己存在过,而证明存在最好的方式便是让更多人知道自己。
人分野心大小,能力强弱,平台高低,但却无一不在属于自己的舞台努力着、拼搏着、展示着,期望全天下人知道自己。
有些人做到了,更多人终其一生都在那个小圈里证明着自己,证明的方式千变万化,因此有人青史留名,有人遗臭万年,有人百里芳香,有人污名昭著,也正因如此才有了人世间爱恨情仇,才有了人类生生不息,才有了世界五彩缤纷。
单从生命初衷而言,这些人都是成功者,不论世人赞誉还是唾骂、或是后人敬仰、或诅咒,这些已不再重要,重要的是他们已证明自己存在过,就在某个时空里。
在这个意义上古大侠是成功的,因为他已感知到自己存在过。
那古剑涛呢?
他感知到自己仅仅是天地间一种微物,是否还要继续努力奋斗,直到感知自己存在过?
然而,生命虽相同,思想却复杂,或许不该轻易解析看到的一些现象,因为人有感情,当看不见摸不着的感情介入之时,一切尽可改变,凡事皆有可能,生命另当别论。
因为古剑涛突然感到一阵酸楚,莫名地袭遍全身。
片刻前还豪情万丈。
是否因为看见了那个洞窟?
那个当年终结父亲一世英名的洞窟?
那个至今父母还长眠着的洞窟?
这是一座由沙石堆积而成的山体,在祁连山脚下微小如一堆沙丘,洞窟结构并不结实,不时有沙土脱落,洞顶依然长满杂草和小树,好似守护着大门的卫士。
古剑涛丢下缰绳,走进洞窟,洞内空间很大,弧形线向里延伸。
他一眼便看见一座掩起的孤坟,刹那间,他仿佛看见父亲正在与无数黑衣死士厮杀,仿佛看见遍地洒满父亲的鲜血,仿佛看见母亲悲伤绝望的表情,仿佛看见管家已倒在血泊中......
他伫立原地,一如雕塑。
谁又知此刻他心中是怎样情愫?
十八年了,第一次看望父母,有多少话想要说,有多少事想要问,有多少情感想要倾诉?
而只能面对一堆沙土,这堆沙土掩埋了父亲叱诧风云、富敌九州的辉煌人生。
谁又能知此刻他内心正历经怎样血与灵的洗礼?
只见他一跪磕地,长跪不起。
孙小三于一旁默默相守。
似乎父子血缘感应,还是父亲地下亡灵启示,古剑涛忽然就明白了父亲伟大的悲壮之行。
父亲明白走的是一条不归路,他用生命做赌注保护摄魂剑谱,不如说保护武林免遭倾覆。
父亲成功了,他用最普通的声东击西之计将强敌引开,继而千里奔波,造成携剑谱外逃一路之地皆可藏剑谱之假象。
声东击西之计当然瞒不了狡诈的强敌,是父亲用全家人生命和拥有的名利地位,荣华富贵做代价,令强敌不得不相信,因为没有人能舍弃这一切,这是敌人的思维,因为敌人无法做到,偏偏父亲做到了。
也许单从一个父亲或丈夫角度而论,父亲并不合格,因为他没有保护好家人,但从江湖武林、各大门派、万千生命免遭灭顶之灾而言,父亲是伟大的,足以令世人敬仰。
古大侠是欣慰的,应该含笑九泉,因为他儿子不但完全理解自己,并且继承父志,为和平继续奋战。
从古剑涛感悟中不难推断,摄魂剑谱并未走出长安,甚至从未走出它诞生之地。
不知过了多久,古剑涛突然站起,从坟头抓起一把沙土,撕下一片衣襟小心包好揣进怀里,神情忽然似换了一人,目光如电。
孙小三小心翼翼地道:“公子,我们把老爷和夫人接回中原吧。”
“不,人生在世,世之疆域莫非故土,这里如此清静,正是长眠最佳之地,只要父母在一起,不论于那里都是最好归宿,我们就不要打扰他们了,况且,若干年后此洞窟定将坍塌,这里又复万里戈壁,一如父亲胸襟,他会喜欢这里。”
古剑涛语气十分肯定。
孙小三不再言语,取下马背上干粮和水袋,还有一壶烧酒,盘腿席地而坐。
古剑涛拿起酒壶在父母坟前行祭奠之礼,而后自己大饮一口,递给孙小三。
二人就着干粮你来我往,将一壶酒喝个精光。
孙小三问道:“公子,接下来我们往哪里走?”
古剑涛道:“不走,等镖队。”
孙小三诧异道:“镖队?将军客栈那个平安镖局车队?”
古剑涛道:“正是。”
于是便将镖师对话,夜探镖车经过说与孙小三。
孙小三道:“我们该做点什么?”
古剑涛道:“把马匹牵进洞内,然后打坐练功,静候镖队,以镖车进程明日午时前该到这里。”
二人一起度过了第一个野外之夜,行走江湖风餐露宿本是家常便饭,而对于孙小三却是全新体验,一夜都处于亢奋状态,感觉自己已步入侠士生活,以致朝阳走遍大地,走进洞门,他却进入甜蜜梦乡。
孙小三醒来之时已日上三竿,古剑涛已将洞窟山体,四周环境勘察完毕。
二人用过干粮便爬上山丘,登高望远,镖车比预计时间提前一个时辰到达,只见远处车队缓缓行进,镖旗迎风招展。
突然,车队停止不前,因为从戈壁滩忽然冒出一个人,稍作停顿后,车队驶离大道向戈壁深处前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