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孙二人随着农夫一家朝树林深处走去。
这片杨树林很大,中间有条小道,时而可见百年巨树、枯树。
古剑涛边走边用手不经意敲打一下枯树,问道:“大嫂,这片杨树林有多少年了?”
那妇人道:“多少年已说不清,听爷爷讲他小时候这里就是大片杨树林。”
古剑涛道:“那真有百年历史了。”
那妇人道:“可不是嘛,不然我们庄子怎么会叫杨庄呢,就是因为这片杨树,不知道的还以为庄上人都姓杨。”
杨庄就躲在杨树林尽头,房屋不高却都是独家独院,淡蓝色炊烟已袅袅升起,飘浮在庄子上空久久不愿离去。
穿过两条小巷,便到了农夫家。
篱笆围栏,柴门紧扣,小院景致尽收眼里。三间正房,两间偏房,院内两棵桃树,两树间拉着一根绳子,晾着床单和衣物。
一进院子妇人便收起衣物,吩咐农夫烧火准备做饭。
妇人非常利索,很快将手擀面端来。
“两位大兄弟,乡里人的饭不知吃不吃的惯,就凑合着吃吧。”
那妇人边说边把两碗面递给古孙二人。
古剑涛接过碗道:“大嫂说哪里话,我俩都是乡下人,大嫂这面两个字,地道。”
“呵呵呵,那就好,还没问两个大兄弟叫啥名字?”
妇人非常纯朴、直爽,想到什么就说什么,随口即来。
古剑涛道:“我兄弟叫孙小三,我叫古剑涛。”
“啪啦。”
突然一声脆响。
瓷器碎裂声。
妇人一把拉开木门,农夫慌忙捡拾地上碎片,一碗炒辣椒撒落门口。
“哎呀,他爹怎么了,小心割手,我来捡。”
妇人立刻蹲下拾碎片。
“实——实在不好意思,没菜吃了。”
农夫显得很内疚。
“不碍事的,大哥大嫂受累了。”
古剑涛说着蹲下将辣椒夹在碗里。
那妇人道:“古兄弟,脏了不用吃了,我再去炒一碗。”
古剑涛道:“脏什么呀,乡里的天最蓝,地最干净。”
那妇人笑笑道:“古兄弟没忘本,像我们自家人。”
古剑涛也笑笑道:“世人千千万,相识便是缘,在一口锅里吃饭,当然是自家人了,就是还未请教大哥大嫂尊姓大名?”
那妇人笑道:“尊啥姓啊,他叫牛杨树,在杨树下生的,我叫夏春草,春天草绿时生的,就这样嫩草被牛羊吃了。”
“呵呵呵呵。”
夏大嫂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农家小院。
古剑涛忽然无限感伤。
多么纯朴、善良的人家。
“愿好人一生平安。”
古孙二人被安置偏房歇息,孙小三大谈阔论独战泼皮心得体会,脸上洋溢着成功的喜悦。
“鉴于孙兄今日表现杰出,鄙人决定给你开始授业。”
古剑涛说的一本正经。
孙小三已从炕上蹦起,抓住古剑涛胳膊兴奋地道:“公子从何时开始教我?”
古剑涛微微一笑道:“阁下想早点学还是晚点学?”
孙小三急切地道:“当然是早点学,越快越好。”
古剑涛道:“那就从今夜开始。”
“啊,这么快啊,公子是先要教我武功心法吗?”
孙小三十分惊讶。
古剑涛却郑重地道:“咱兄弟亦师亦友,授业时为师,平素为友,虽不以师徒相称,但授业之前须约法三章,务必遵守,若有违犯授业终止。
孙小三大声道:“请公子宣读圣旨,小人叩首听旨。”
古剑涛笑道:“奉天承运,剑涛诏曰:今始授艺于孙爱卿,授业期间务须遵守旨意,第一听话,第二照做,第三不问,钦此。”
孙小三大声道:“卑职领旨,叩谢圣恩,吾师万岁万岁万万岁。”
古剑涛笑道:“孙爱卿平身,自古武功讲究‘内练一口气,外练筋骨皮,若缺少胆识,一切徒归零’,今夜首先练胆。”
孙小三道:“如何练?”
古剑涛道:“对照约法第二条,孙爱卿已违背旨意,鉴于初犯,给予警告,若有二次绝不宽恕。”
孙小三张大口又合上,道:“小的知错,定当谨记。”
古剑涛微微闭上双眼道:“即刻睡觉,掌握好时间,一个时辰后穿上我的衣服,背上刀,轻脚出门,不许惊扰主人,到杨树林走一圈。对着每棵古树抚摸、端祥片刻,半个时辰后回来睡觉,今夜功课完毕。”
“小的遵旨。”
孙小三满脸愁云却又斩钉截铁。
月光似水,洒满农家院落。
万籁俱寂,凄凄冷冷瑟瑟。
孙小三蹑手蹑脚穿过院子,轻轻打开柴门,溜出门外,尽管换装背刀,心中却依旧发毛,但想到要练出绝世武功,只有硬着头皮壮着胆子向前走。
月上枝梢,月色迷离,林中影影绰绰,明暗相间,不时有夜虫传来“咕咕”之声,时远时近,时左时右。
孙小三即刻头皮发麻,汗珠顺势而下,他不断告诫自己:“世上没有鬼神,都是人心作祟,什么都没有还怕什么?”
但一想到鬼神,不由得让他想起身边已故的许多亲人和朋友,满脑子蹦出的都是平日里听过可怕的故事情节,一幕又一幕闪过,清晰如现,不去想都不行,根本控制不了自己大脑。
他感到呼吸有点困难,连忙拔刀手中,忽然就感到轻松了许多,还魂刀在手遇神杀神,遇鬼杀鬼,有何可惧?待练成公子一般武功,闯江湖、抱不平,仗义行侠好不惬意,那怕龙潭虎穴,又奈我何?
孙小三忽然胆量陡增,不再畏惧,大步向林深处走去,他没有忘记此行任务,在碰到的每棵古树前停留片刻,并仔细抚摸树干周身每一处,如此绕林一圈,不知觉已大半个时辰过去,方才哼着小曲乐悠悠返回。
就在孙小三进入杨树林那刻,一条黑影也进入林子,并紧随其后,相距不过三丈有余,孙小三浑然不觉。
就在孙小三踮着脚尖进小院片刻后,那条黑影也到了篱笆墙外,这时便有声音响起。
“我们聊聊吧。”
是古剑涛的声音。
不知何时古剑涛也站在篱笆墙外。
“你——你什么都知道了?”
是那条黑影在说话,却是农夫的声音。
古剑涛道:“这个并不难,四个泼皮殴打一个农夫,按照正常场景,农夫不是重伤也会满地找牙,可农夫却毫发无损,甚至连脚步都未曾移动。在不经意间你已显露了上乘武功,一个乡下种地人怎么会有如此高深武功?而且妻子并不知情?就在穿过林子之时,我故意敲打杨树,你又一次显露了警觉,虽然很细微,却依然能意识到。就在夏大嫂问我姓名后,你在门外慌张打碎菜碗,种种迹象表明绝非一个普通农夫所为。”
农夫叹口气,道:“很久没有接到任务,天伦之乐久了便会逐渐褪去杀手应有的警觉。”
古剑涛道:“你不算合格的杀手,却是合格的丈夫和父亲。”
农夫道:“你杀了我吧。”
古剑涛道:“我为何要杀你?”
农夫道:“我什么都不会说。”
古剑涛道:“我什么也不会问。”
农夫道:“那你想做什么?”
古剑涛道:“我什么都不想做,只想和你聊一会儿。”
农夫道:“我们不在一条道上。”
古剑涛道:“良田小院,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,老婆孩子热炕头,多么美好的画面,多么美好的生活,令多少人向往,多少人羡慕,多少人追求,在这乱世之中还有什么能比这份恬静更美?”
农夫道:“走上这条道就不该有家庭,不该有牵绊,生活虽美,却不安稳,随时都会破灭。”
古剑涛道:“走上这条道你也是情非得已,我要告诉你的是,我们一定会摧毁宇宙教,摧毁所有死士档案,让许多和你一般迫不得已之人过上真正属于自己的安稳生活,不再伪装,不再漂泊,不再担惊受怕,拥有自由身,掌握自己的命运,而且这个时间不会太久。”
农夫沉默了。
古剑涛道:“今夜会面就当没有发生过,你还一如既往执行你的任务,我们仅是萍水相逢,你是牛大哥,我是过路人,只是你要铭记我说的话,珍惜拥有的生活,静候佳音。”
农夫许久才道:“多谢,祝你成功。”
古剑涛虽看不清农夫眼神,但从语音中能听出农夫内心的震动和满满的期待。
“正义必胜。”
古剑涛坚定地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