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明如昼,繁星满天,万籁俱寂。
两条黑影出现于藏家大庄园,穿过幢幢房舍,停留在一块长满杂草野花的荒地。
“前面就是四十九铺。”
一幢古老建筑孤独的矗立眼前。
建筑分上下两层,房顶、楼栏四周插满各色式样的小旗,建筑周围栽着密密麻麻高耸入云的木杆,挂着道道经幡,月色下别有种藏家韵味,渗透出阴森森寒气。
“你可以走了,孙兄。”
“公子千万要小心。”
“知道。”
古剑涛飞身点草而行,落在距建筑二丈余外。
但见二楼顶端挂一大匾。
上书:“四十九铺。”
四个镀金的篆刻大字有种神秘的恢宏气势,是明显有别于其它商铺最直观的特征。
突然,他感到脚下有种向上的托力。
没有一点判断机会。
一尺有余的木棒从左边、右边、横着、竖着、翻滚着如期而至,大有滚木飞来之势。
他左躲右闪,还魂刀划成一道光圈,木棒均被削成木屑,纷纷乱飞。
好大工夫,方才停止。
木棒似从地下弹出,夹杂着潮湿的泥土味。
古剑涛不敢冒然进取,蹲立原地找到刚才所触机关,原来是一根细长的线。
此线细如蚕丝,溶黑白灰三色于一体,牢固异常,传说由高原耗牛的筋,雪山飞狐的毛,万年毒蛇的皮,海底巨鄂的血相融特制而成,布放地面,任你火眼金睛也辨认不出。
他轻轻推出一掌,但闻“嗡嗡”之声此起彼伏。
遍地皆是机关,他心下着实吃了一惊,看来江湖传言并不虚假,孙小三之言并不夸张。
地面被封死,突破口只有空中。
尽管空中潜藏着更多变幻,也只有如此。
他腾空跃向二楼,欲至楼栏,忽又触及机关。
无数小旗像着了魔法一个个从房顶楼层跳出,其来势如离弦之箭。
还魂刀划成一道亮丽的光环在空中滚动,五色旗布均成碎片沸沸扬扬,其景犹如成群马蜂拼命扑向燃烧的火轮而纷纷落地的奇观。
古剑涛轻踮余剩飞来的小旗,借力跃上楼阁。
他慎重地仔细查看每一处,觉得万无一失,方才推门。
门尚未推开,只见楼栏两边挂着经幡的两根木杆从中折断,相向射来,其势如巨蟒出洞,野豹捕食。
楼道狭窄,不能跃起,不能蹲下,不能跳楼,似乎无法破解。
却见古剑涛一招棍法‘黑虎缠身’中‘阴阳’二棍招式,左挥右舞,一道寒光在空中划成一个卧倒的‘∞’字,木杆即刻前段万段飞将出去。
原来,这道门也是机关。
这些机关设置奇特,无处不在、无处不有,超乎一般正常人思维,令人防不胜防。
楼内空空荡荡,几张残桌断椅掩埋在厚厚的灰尘中,蜘蛛千丝万缕,城池高建。下到一楼,尘土依旧,正对门面有一柜台足有两丈余长,东面靠墙有一立柜高至楼板,再也看不到其它东西,没有丝毫可疑之处。
偌大四十九铺竟会如此简陋?
显赫一时的四十九铺会如此简单?
不会,绝不会。
自己千辛万苦到此,难道仅仅为看看这些陈旧的柜子?
他无法相信,无法说服自己。
至于说服什么,他也无从着晓。
因为那本是一种感觉。
一念之间的火花。
无影无形,很微妙,很神秘。
无法捕捉,只能随着感觉走。
有类人即便事实摆在眼前,他依然相信自己的感觉,更多时胜过残酷的现实。
古剑涛会是那类人?
他信奉现实总是潜藏着诸多不测变化,一旦触发将是一种相反的现实。
他打亮火折子,慢慢地、细细地察看店里每一处,抚摸着店里每一处。
那神情,那模样是如此泰然,像故人回到自己昔别的家中。
没有一点本该有的焦虑、失望。
更多的是眉头的复杂和深长的慨叹。
这些简陋家当,真能使四十九铺生意鼎盛,日百计数?
不能,当然不能。
遥想当年那种客如流水,生意兴隆,空前盛况的局面,就会有一种必然的结论存在。
其一、藏家镇地理位置特殊。
其二、父亲经营有道。
其三、伙计忠心耿耿。
这是一种三足鼎立的关系。
《孟子》所谓“天时、地利、人和。”
缺一个条件,换来皇宗贵族的家当也将于事无补。
缺一个条件,四十九铺也不会有辉煌的历史和日百计数的记录。
他突然发现东面立柜有许多小抽屉,数目约几百之多,并且每个抽屉上面都有数字编号。
这是用来存放贵重珠宝和药材类的专柜。
一种念头,瞬间在他脑中闪过。
此时此刻,任何一种启示他都不会放过,即便是胡乱的想法或杂乱的念头。
他照着火折子,寻着念头,挨个抽屉心中默默数数。
“——九十九,一百,一百零一,一百零二,一百——零——三。”
“到了,就是这里。”
他深深地吐了一口气。
那种必然的心态,好像标有“一百零三”的抽屉就是自己要找的摄魂剑谱。
他没有拉开。
他怕吗?
怕什么?
惨淡的事实?
他不得不拉开。
这像是一场赌局,一场奇特的赌局。
没有赌方,没有赌注,没有裁判,进行的却很有规矩。
他跟自己赌。
赌聪明,赌智慧,赌才学,赌思维,赌判断,赌直觉。
一句话:“能力。”
赌自己的能力。
凡是赌就有结果,结果不是输就是赢。
凡是结果就要付出代价,不论代价有多沉重,能否承受,值与不值。
他异常平静,就像瀑布下平静的湖水,包罗万象。
他有依靠,就靠意念。
以百计数‘百’,三足鼎立‘三’,一百零三。
他拉开了抽屉。
在火折子光照下,里面空无一物,正是所谓的惨淡。
他只是有些遗憾,似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。
他仍然不信服结论就是这样。
看他神情痴痴的,怪怪的,拿着抽屉翻来覆去慢慢地看,细细地摸。
像是一个收藏狂欣赏一件花了巨大代价得到的稀世古董。
能摸到什么?
难道奇迹会出现?
然而,奇迹偏偏就出现了。
奇迹就是让不可能的事变成可能,不然就不叫奇迹了。
他感到手底下有细微的凹凸不平,凑近一看,原来匣底刻满密密麻麻的小字。
其内容:“《玄中玄》记,九九八十一,玄中有秘,七七四十九,玄中有玄,九九八十一小洞,洞洞有玄。一二三、三二一、一二三四五六七,七七去五也,左始左终,洞中有洞,此乃玄中玄也。”
他很平静,似乎一切又都在预料之中。
他似乎赢得了这场不是赌局的赌局,虽不曾领悟玄中玄记之奥妙,但他明白玄中玄记必将是父亲的绝大机密,跟摄魂剑谱有着绝对联系。
他潜意识里有种预感,也许是关于摄魂剑谱。
他努力去感悟它,捕捉它,试图得到预感的正确答案。
然却像大海中失去方向的小舟,暂时找不到归岸的航向。
他运用大力金刚掌将所刻口诀抹去,反身上楼,依原路准备离开四十九铺。
推开楼门,他突然感到一种异常,一种微妙的感觉,令他有点颤动,虽说不出那种感觉是什么,但的的确确存在,就在瞬间。
是害怕吗?
他何曾害怕过?
是担心吗?
此刻他担心什么?
蜘蛛网号称江湖第一机关,“外者无人能入,入者无人能出。”
他根本不在乎这些,他能进来,就能出去。
只是找不到这种感觉的源头,有些不解。
也许是出自本能的一种释放,一种不是感觉的感觉。
可这种异常却实实在在,凭着习武之人第六感官,尤其像他这样的顶尖高手,深深明白江湖中特定环境下,任何一种轻微异常,也许就潜藏着巨大杀机,或重大变故。
他再次分析周围环境,最后仍然选择原路返回。
他飞身跃下,落在二丈余外,并无触及任何机关。
再回眸一眼四十九铺,像一位凄弱的老人,月色下竟如此萧瑟。
突然,他眼前泛黑。
他迅速将还魂刀舞一圈插入地面,他也靠着还魂刀倒在了地上。
无数碎片再次似群峰向他飞来,还魂刀像一轮火圈使它们无法靠近。
还魂刀无人驾驭,却释放着巨大能量。
这就是还魂刀独特的价值体现,还魂刀取昆仑山千年成形磁铁和天山亿年冰川下玄铁相融,由已故铸剑名家孙星子历时三年精心铸造。只要还魂刀插入地面,便能感应大地山川之能量,形成强大磁场,护卫磁场圈内所有生物不受侵害。
如此持续到碎片飞完,不曾伤到古剑涛毫发。
还魂刀保护了主人安危,却唤不醒晕过去的主人。
“嘿,嘿......”
一声讽刺的冷笑。
夜又沉寂下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