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剑涛突然拉开木门，一把将那人抓进厨房，就在抓的过程中内力灌注手掌，已封住那人穴道。

却听少年惊呼道：“是我爹爹。”

他当然知道是酿酒老人，又似不知一般看着老人，那老人正用惊诧的眼神看着他。

古剑涛深深一揖，道：“在下古剑涛，中原人氏，深夜拜访王老前辈多有得罪，只因情势所迫，还望前辈见谅，烦请前辈先为伙计们送去干粮，再来一叙。”

他在说话之余，微一挥手便解去老人受封穴道，老人依然用诧异的眼神看着他，忽又看看他儿子。

古剑涛微微笑道：“前辈请放心，在下与王公子聊的很开心。”

酿酒老人提起篮子匆匆而去，始终没有说一句话，片刻工夫便又回到厨房。

老人看看他儿子，神情充满了心疼，充满了深深的父爱，一个父亲对儿子特有的柔情尽写在脸上。

古剑涛笑着拍拍王大漠肩膀，轻声道：“哥哥和你父亲要说说话，你回房休息，不要告诉其他伙计今夜之事，哥哥答应你的事一定做到。”

瞬间，王大漠已能行动自如，因为就在拍他之时，古剑涛已解开其穴道。

少年很懂事，点点头走了出去。

老人道：“阁下答应他什么事？”

古剑涛道：“还他自由，给你们真正的解药。”

老人怔怔地看着他，道：“阁下是什么人？”

古剑涛道：“一个江湖上无门无派的武林中人，一个想拯救武林危难却力量单薄的年轻人。”

老人依然看着他，似有不解。

古剑涛拔出还魂刀，又道：“这把刀您或许不认识，但它的名字您一定听说过，如果听说过您便会对我有所了解。”

老人看着刀，依旧无语。

古剑涛接着道：“这把刀叫还魂刀，普天之下仅此一把。”

老人道：“难道古大侠——”

老人还是认出了，毕竟生活在古大侠时代的人们，不论江湖武林人士，或民间黎明百姓，无人不知古大侠和还魂刀的故事。

古剑涛接口道：“是在下父亲。”

“失敬，失敬，少侠有何指教？”

老人竟一改常态，脸上有了笑容，之前的戒备神色一扫而光。

古剑涛郑重道：“晚辈想知道宇宙教训练营内情。”

老人忽又脸浮愁云，陷入沉默。

古剑涛道：“十八年前，宇宙教在中原大地掀起腥风血雨，武林各派惨遭灭门，多少人失去了生命？多少无辜百姓被牵连？多少家庭家破人亡？多少孩子流离失所？想必前辈也不愿看到。”

古剑涛顿了顿，又道：“可惜这些都发生了，就在今年开春时节，宇宙教片刻工夫屠杀崆峒派三十二名入门弟子。那些还是十五六岁的孩子啊，他们和王大漠一样纯真善良，他们本该有个美好的未来，可这一切都被灭绝人性的宇宙教永远终结。多少家庭顷刻破灭，多少父母承受丧子之痛！这一切前辈一定不愿看到，而今，宇宙教更大的阴谋日渐成熟，一旦实施将会挑起战火，一夜间又有多少人会失去生命？二十年死去人数之总和也不及万一，那将是生灵涂炭，民不聊生，饿殍遍野，哀魂无依，前辈一定不愿看到这一切发生。”

古剑涛越说越激动，声音越来越高亢，语气越来越振奋。老人脸色一变再变，内心无比纠结和痛苦，就似暮鼓晨钟敲击着犯戒高僧的心扉。

古剑涛舒一口长气，接着道：“前辈当然不愿酒坊这些亲人们一辈子困守于此，朝不保夕；当然不愿王大漠一辈子也不知道大漠长什么样；当然更不愿他一辈子身受毒药侵害；当然也不愿自己精湛的酿酒技艺深埋地下。其实，晚辈已替酒坊拟好了名字，就叫大漠酒坊。（自此大漠酒坊之名正式诞生，很多年后发展成为西域酒文化中另类奇葩，其故事广为流传，此为后话且不表述）晚辈深知前辈受控于人，有迫不得已之苦衷，可是——”

“少侠，请不要说了，老朽知无不言。”

酿酒老人突然泪流满面，情绪失控。

古剑涛又深深一揖，道：“前辈深明大义，晚辈拜谢。”

老人平复了一会儿，才道：“少侠，请问吧。”

古剑涛单刀直入，道：“宇宙教训练营入口在何处？”

老人也非常干脆，道：“湖边岔道，芦苇深处”。

“训练营有多少人？”

“一千多人。”

“都是什么人？”

“一千人左右为死士，剩余人和我们一样，受药物控制，负责运送物资，运送死士，洗衣烧饭。”

“平时都做些什么？”

“死士只做两件事，武功训练和思想训练，其余人分工不同，只做份内之事。”

“酿酒作坊除了烧酒，还承担着什么？”

“酿酒作坊就是一个对外窗口，负责物资收转运输、储存及死士的进出运送。”

“为何死士皆不知宇宙教具体位置？”

“因为死士进出皆在昏睡中完成。”

“这些运输之人进出训练营自由，就没有过逃离？”

“有过，都死了，再说逃出去无解药也是死，况且他们最不自由，运送每月有固定时日，训练营内不许与死士说话往来，只能本职务人员交流，相对自由的只有老朽一家，即便如此也有十五年再未进过训练营。”

古剑涛虽深知宇宙教组织的残酷和恐怖，却依然被其反人性的行为所震惊。

想想一千多人朝夕相处，却各怀心事，相互防范，谨小慎微，战战兢兢，如履薄冰，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？说人间地狱一点也不为过，人与人之间若失去真诚的交流，长期以往内心则会变异，甚至变态。

为期三年的死士训练，一千个日日夜夜足以令一个正人君子丧失人性，变成一个毫无情感的冷血刽子手，他们心中的坚冰需要多少人间温情才能消融？

他不禁倒吸一口冷气，良久，忽然道：“前辈十五年未进过训练营又是怎么回事？”

老人长叹一声，似乎不愿翻开那段尘封的记忆，因为大凡回忆不是美好便是痛苦，对于酿酒老人显然不会是前者。

少许，老人才道：“十八年前，老朽在蜀地一家老酒坊做师傅，有一天，突然冲进一伙蒙面人，一言不吭杀光了酒坊所有伙计，掳走我夫妇二人，辗转奔波万里来到这荒漠。起初三年都在训练营酿酒，那时训练营尚在建设，十分不便，诸多因素使然，宇宙教则开辟地道，漠镇设点。那时，我夫妇二人萌生死志，便拒绝进食，谁曾想此时贱内忽然有了身孕，这是我夫妇多年未了心愿，唉——就这样又一次屈服。王大漠就生在训练营，之后一直驻守漠镇酿酒，接收物资，从未再离开过。”

古剑涛道：“那酒坊五位伙计又是怎么回事？”

老人又是一声长叹，道：“老朽愧对列祖列宗，他们都是我的亲人，宇宙教为了让我死心塌地为其效力，十年间陆续从故乡以各种手段将他们带来。”

古剑涛轻声道：“前辈受委屈了，前辈是否知晓大头木匠？”

老人一怔，道：“十五年前应该谋过一面，那时训练营有许多木匠、泥水匠修造城堡。随着城堡日益完善，那些匠人相继遇害，因为宇宙教从不养闲人，也绝不允许活着离开。那大头木匠手艺高超，据说为宇宙教制造弓弩，建造巨型风车，很受器重，却在五年前偷食了真正解药，带着几名匠人借检查风车机会逃离训练营，最后全殁于大漠。”

“大头木匠没有死在大漠，他靠吸食工友血肉走出了大漠，用了三年时间回到中土，是他告诉晚辈有个酿酒小镇，可惜他还是惨遭宇宙教毒手。”

古剑涛声音低沉，似有无尽的悲伤。

叶木匠的死，在他心中留下深深的歉疚，他本是一名普通百姓，因为木匠手艺而被抓进大漠，已经够不幸了，万中求一的机率逃出苦海，本可以安度余生，却又被卷进江湖是非之中，最终丧命。

这结果皆为自己所致，是以提到叶木匠不免引起他内心的自责之情。

酿酒老人也唏嘘不已。

片刻沉默。

古剑涛迅速收复情绪，朗声道：“多谢前辈坦诚相待，今夜之事当属绝密，您老照常工作，待中原武林攻打宇宙教训练营之日，只需配合即可，前辈保重，晚辈告辞。”

老人送至院中，但见黑影一闪，便已消失无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