等待，总是很漫长，因为等待的本质是时光流转，时光没有起始、没有终结、没有长短、没有年龄、没有善恶、没有对错、没有好坏、没有情感，一切全凭等待之人赋予任何色彩。

整整四日他们闭不出户，就连用餐也是送至客房，四天时间并不长，但对于一贯雷厉风行且身负重任的习武之人而言，却是一种煎熬。

孙小三便已焦躁难耐。

古剑涛告诉他：“等待需要忍耐，忍耐需要修炼，一流高手不仅能动，更要能静。高手相搏，能忍天时地利于己之不利，能忍对手之激将和挑逗，心如秋水，等待一击必杀之时机。静若处子，动若脱兔，皆需修炼。”

孙小三即刻平静下来。

午夜，月明星稀，风清气爽。

小镇，沉沉酣睡，一片静寂。

二人走出客栈，穿街过巷。

孙小三背着行囊感到无比惬意。

酿酒人家，高墙大院。

古剑涛搀起孙小三飞身入院。

院内依然声息俱无，二人紧贴窗栏，等待时机。

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，孙小三竟打起盹来。

古剑涛用腹语道：“高手过招，棋逢对手，放松警惕，必遭击杀，等待时机，如若临敌，稍纵即失。”

孙小三猛然惊醒，就看到那个立柜缓缓移动，灯光由弱变强，鱼贯走出七人，个个打着哈欠。

“娃儿们，抓紧休息，一个时辰后我喊你们，把最后一锅出了。”

蜀地川音，是老翁在吩咐，那六人回应着各自回房。

老翁最后走出，也不推还立柜径直向厨房走去。

二人启窗而入。

轻轻下到酒坊，那锅炉兀自燃烧，锅里煮着杂粮，挥发出阵阵五谷清香。四口窖池用蓑草覆盖，新封的泥巴尚散发着泥土芬芳。

孙小三虽听古剑涛说过酒坊情形，但亲临现场还是十分震惊，暗忖：“这怕是世间唯一地下酿酒坊了，只不知地下所酿与地上所酿有何不同？”

如此思量之时便取出空酒囊，将一坛未泥封的烧酒向里灌装，尚未灌满但闻脚步声踩阶而下。

古剑涛拉起孙小三迅速进入门洞。

那老翁一手执灯，一手端着茶杯，将灯挂在壁上，便坐在锅炉前添些柴火，喝起茶来。

二人遂向地道深处走去，地道漆黑一片，阴冷潮湿，摸索着走过两个弯道，古剑涛才打亮火折子。

地道高逾五尺，宽能走双轮推车，地上留下明显轱辘印痕。

地道并不平坦，忽而爬坡，忽而下倾，忽而左转，忽而右转，似乎依循地面地势起伏而建。

也不知走了多久，火折子燃完两根，却始终不见一丁点到头的样子。

孙小三心头不免焦忧，寻思：“这条地道得花多大代价？如果地道直接通向宇宙教训练营，到了尽头岂非暴露于众目睽睽之下？那我们该如何脱身？”

古剑涛心头也端的震惊，却非因为地道工程浩大，而是宇宙教周密的行事风格和庞大组织的精确管理。越接近，越了解，心中反而更多忐忑。

“宇宙教精心修造这条密道，绝非仅仅运送烧酒，他们不会为了单纯的酒水花费如此巨大代价。这条地道应该是宇宙教物资输送通道，那么酿酒人家也就仅非酿酒了，而是宇宙教一个对外窗口，承担更多职能，譬如物资中转、死士出入运送等。”

“若果真如此，那么攻打之日断其粮道，困守孤城，会否更有成效？”

“只不知宇宙教训练营自身粮草储备是否丰裕，还是酿酒人家同时担负着粮仓职能？”

“看来诸多秘密还须从酿酒人家着手。”

他忽然就想到很多种对付酿酒人家的法子，心头豁然敞亮。

世间万物皆有缺陷，任何完美组织皆由人组成，只要找到人性弱点，便不难攻破。

二人自顾遐思，浑然未觉丝丝凉风拂面，弯道尽，地道倏地变亮。

古剑涛掐灭火折子，不敢丝毫大意，步步谨小慎微。

密道尽头人为竖满芦苇杆，用以掩饰洞口，阳光透过缝隙洒下片片碎光。

他轻轻拨开芦苇，眼前豁然呈现碧波水色，一望无边，骄阳折射，波光粼粼，湖中芦苇成林，湖边水草茂盛。

仰首蓝天白云，万里晴空；远望巍巍昆仑，壮丽雪峰；近观漠海湖波，碧水悠悠。

这不正是伫立宇宙教训练营所看到的景象吗？

然，他却毫无欣喜之情。

因为他忽然就想起了兰子，那个令自己春心荡漾的女人，想起了他们尚未谱写便已结束的爱情故事。

她至死都不知宇宙教训练营所处之地，不知来去路径，效忠一个如此不知根底的组织，不知是她的悲哀还是幸运？

但是她却在生命弥留之际背叛了她的组织，告诉自己宇宙教独特的环境，神秘的面孔，残酷的规矩，严密的组织。

她是悔悟？

还是为了帮自己？

或是为了爱情？

这些问题他一直无法找到答案，又好像答案一直都存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