辞别曲东尔丹两人返程,一路无语,各自尽想心事,临近水寨古剑涛突然问道:“不知曲姑娘兄妹汉语跟谁学得?”
曲姑娘道:“赵十壶所言门前小酒楼便是一位汉人所开,从我记事起他一直开着酒楼,来水村已有二十多年,是水寨唯一外来人,也是唯一汉人。他和阿爸交情深厚,阿爸说他是今世唯一能懂他之人,他就是我们先生雁南飞。”
“雁南飞?”
古剑涛心头一震,惊诧之余叫出声来。
“你认识?”
曲姑娘问道。
古剑涛道:“不,这个名字似曾相识。”
曲姑娘道:“先生是位智者,你当去一见。”
古剑涛道:“一定拜会。”
说话间已至赵十壶后院,跃过围墙二人各自回房。
拂晓,院里传来匆匆而杂乱脚步声。
古剑涛打开前窗,只见院里人来人往,有人径直上楼,更多人停驻院内,不多时聚集数百人众,不知发生何事?
他欲出门一探究竟,却与正待敲门的曲姑娘撞个满怀,两人同时退后,曲姑娘脸露羞涩,微微红彤之间淡含几许笑容,古剑涛连忙致歉。
曲姑娘道:“赵十壶今晨回来,现传唤侠士相见。”
古剑涛道:“可知发生何事,聚集众人?”
曲姑娘道:“火家公子要娶三小姐。”
古剑涛道:“哦,土司嫁女当然是村里大事。”
曲姑娘道:“火家似乎另有目的,详情尚不知晓,但从参会之人推测,事情并非那么简单。”
古剑涛道:“何以见得?”
曲姑娘道:“前后已有三批重要人士分别商榷,若非逢棘手之事,土司绝不会兴师动众。”
古剑涛道:“敢问那三批重要人士?”
“第一批乃族里有德长者,第二批是族里最英勇少年,第三批就一人,但份量极重,每逢寨里大事难事都有他出谋献策。”
曲姑娘说着停顿下来,双眸盯着古剑涛,好像在等他说下去。
古剑涛道:“第三批人便是姑娘先生雁南飞。”
曲姑娘道:“我终于领悟了英雄相惜的含义。”
古剑涛道:“土司和先生都是在下须见之人,我们这便过去。”
客厅端坐两人,一人身着白马服饰,头戴荷帽,极尽华贵,一人身着汉服,一袭长衫,文质彬彬,俨然一介教书先生。
曲姑娘做完介绍退出门外。
古剑涛抱拳行礼,道:“在下古剑涛见过土司老爷,见过雁先生,冒昧造访深感歉意。”
两人同时起身,雁南飞微微颔首还礼,土司满脸欢喜,热情洋溢,上前拥抱古剑涛,大笑道:“好汉不必多礼,欢迎来我白马村寨,昨日相救小女不胜感激,好汉若有何求但说无妨,无有不从。”
古剑涛微笑道:“土司老爷言重了,举手之劳何足挂齿。”
土司道:“好汉便在我水寨多住些时日,以尽地主之宜。”
古剑涛道:“多谢盛情,实不相瞒,在下想请教土司老爷返程之路。当日从五虎山掉进深窟侥幸生还,在地底走了很久,出来后已然到了这里。”
土司道:“小女刚已问过回五虎山路径,其实,五虎山我也是第一次听闻,二十年前我顺水河而下,整整一月脚程方始见人烟,那也是短暂停留便顺流而归。对于外界知之甚少,一切仅限于雁先生讲解,汉语则完全拜先生所赐,只怕让好汉失望了,不过好在有雁先生,所有问题都不是问题。”
古剑涛道:“多谢土司老爷,有劳先生了。”
雁南飞一直默不作声,却一直打量着古剑涛若有所思。
他突然用白马语对土司讲话,只见土司眉头紧锁,一会又眉开眼笑,随即起身道:“好汉与雁先生聊聊,我去外面看看。”
此时曲姑娘送来酥油茶,玉米饼。
雁南飞一直看着古剑涛吃喝完毕,才道:“古少侠可有二十岁?”
古剑涛诧异道:“先生何以得知?”
雁南飞道:“可否愿上寒舍小酌?”
古剑涛道:“荣幸之至。”
两人下楼,院子里土司激情飞扬向众人宣讲着什么,出院门左拐百尺即到雁先生酒楼。
酒楼并无酒旗牌匾,里外两间屋子,外屋摆放四张桌椅,一个条形酒柜,陈列数坛酒水和一些酒具。
雁南飞径直入里屋,片刻端出一盘牦牛肉干,一盘手撕羊肉,又抱出一坛酒。
“这是我自酿的青稞酒。”
酒过三巡。
雁南飞道:“古少侠可知当今江湖有一位古大侠,文武双全,财富天下。”
古剑涛微微一顿,道:“那已经是过去了。”
雁南飞惊诧道:“过去?你识得古天鉴?”
古剑涛强压内心的悲伤,道:“古天鉴正是亡父。”
“什么?你说什么?他——他已离开人世?什——什么时候的事?为什么会这样?”
雁南飞听到古天鉴离世的消息万分震惊,情绪失控。
古剑涛哽咽道:“先生可是二十年前与父其名,名震江湖,江湖称谓‘古雁齐名,贫富无别,文武江湖,双栖双飞’那个雁南飞大侠?”
雁南飞喃喃道:“文武江湖,双栖双飞,君已飞去,吾何独栖?”
“雁伯伯......”
古剑涛再也控制不住满腔悲痛,十八年埋藏心底那种思父念母之情化作滚滚泪水,一任长流。
十八年来师父传递的信念只有仇恨,只有摄魂剑谱,看到雁南飞对父亲那种牵挂和伤心,瞬间触痛他内心最敏感之地。
十八年来他从未当着任何人之面为父母掉过一滴眼泪,师父面前也没有,他的泪流在心底,这无疑是第一次。从雁南飞身上他看到了父亲的影子,因为他是父亲生前最好的兄弟。
这一刻他如同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,单纯的扑伏在父亲怀里,让一切不平随泪水而去,那管什么江湖风云、叱咤纵横。
雁南飞抚摸着古剑涛长发,泪眼朦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