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明如昼，一个身影正在爬墙，甚为费力，她未觉有何异常，终于爬上墙头却发现墙下站着一人，慌恐中一头栽倒。

古剑涛轻轻将她接住，因为他知道这人正是令自己思潮起伏的那位姑娘。姑娘在他怀中睁大惊诧双眸，不等他开口，一只手已按住他嘴，示意爬出围墙。

古剑涛抱着她飞越墙外，轻轻放下，那姑娘脚一着地，拾起地上布袋，牵起他手朝小路飞驰，足足奔出半里地，才放慢脚步松开手。

两人默默前行，许久，姑娘道：“你想问什么就问吧。”

古剑涛道：“姑娘如何称呼？”

姑娘道：“曲诗林。”

古剑涛道：“曲姑娘什么族别？”

那曲姑娘道：“白马人。”

古剑涛一顿，道：“白马人？白马族？”

曲姑娘道：“你可以这样理解。”

古剑涛道：“在下很想听听你们的故事。”

曲姑娘略微思索道：“‘白马人’我们叫‘夺博尼’，汉语意思为‘从军的人’，先祖乃唐朝吐蕃之兵，与唐军作战中孤军深入，以致兵败退守深山，等待大军救援，这一等竟是遥遥无期。只有日日面对神山膜拜，希翼大军能从天而降，这一拜便是若干年。”

古剑涛道：“如此说来，这里也非你们故乡。”

曲姑娘道：“古往今来白马人憧憬着有朝一日能重返故土，因此，在这里一直以寄居人姿态生活着。”

古剑涛道：“敢问曲姑娘深夜外出又为何故？”

曲姑娘道：“为哥哥送粮，”说着拍拍肩上布袋。

古剑涛这才意识道曲姑娘扛着布袋倍显吃力，赶紧从她肩上接过，很是惭愧，道：“在下愚钝，只顾追问姑娘，忘了替姑娘分担。”

曲姑娘道：“习惯了，这不算什么。”

山路越走越小，直到无路可寻，绕着山头慢慢攀爬。

曲姑娘道：“怎么不问了？”

古剑涛笑笑道：“想知道的姑娘已如实相告，至于其它并不重要。”

曲姑娘惊讶道：“你想知道什么？”

古剑涛微一停顿，道：“姑娘芳名。”

此言一出，自己都觉面红耳赤、热血沸腾，曲姑娘更是低下头，脚步加快，一路无话，直到翻过山头。

曲姑娘才道：“我五岁那年，阿爸离去，八岁阿妈离去，留下兄妹相依为命。阿爸生前一直做一件事，修一条水路穿越大山，那边是一片荒芜而干涸的土地。那一次七天不见阿爸回来，阿妈带着我兄妹遍山找寻，阿爸就躺在他修建的水渠中.....阿爸是饥饿中累死的。”

曲姑娘语气沉痛，十分伤悲。

古剑涛道：“姑娘不要太难过，怎么会是这样？”

曲姑娘道：“水寨土地皆归土司所有，只有替土司干活才能为生，阿妈一人干两份活，所得口粮依旧无法供养我们三人。”

古剑涛道：“修渠引水，开垦荒地乃千秋基业，何不带领村民一起干？”

曲姑娘道：“阿爸曾无数次游说每户村民，他们都道阿爸疯了，让河水翻山越岭那是痴人说梦。阿爸又劝说土司，遭到羞辱，土司有一段话如今已成歌谣：‘天旱不求天，下雨不求山；房前小酒楼，日日留十壶；沿河三千杨柳树，二十四轮昼夜转；若要叫我穷，除非河水崖上过’，自此背地里人们管土司赵十壶。其实，阿爸修渠开荒不仅仅是想要人们过上富裕日子，还有别因，河水逢暴雨之年便会泛滥成灾，自古至今，已有几次摧毁农田房舍，若引走一半水量，势必会降低损害程度。”

古将涛道：“令尊胸襟广阔，胸怀抱负，志存高远，大智若愚，其思想言行后世方得彰显，他必将为千秋万代子孙景仰，兄妹俩则秉承父志？”

曲姑娘道：“是的，哥哥开凿水渠，我负责给养。”

古剑涛道：“了不起的兄妹，不知赵十壶那段话又是何意？”

曲姑娘道：“那段话狂傲至极，山里人有句话叫靠天吃饭，他却是天干旱不求天，因为他有足够存粮，有二十四轮水磨昼夜连转收租子；天下雨不求山，因为他有三千棵杨柳可供烧柴；他家门前有一小酒楼，每日为他留酒十壶，不论喝与不喝都一概付钱；若想他变穷，除非河水从山崖上流过。而哥哥所建水渠正是要从山崖上经过，他认为绝对不可能，自己也绝不可能变穷。”

古剑涛道：“三十年河东，三十年河西，世事莫测，人事多变，万事皆有可能，话岂能说绝。”

两人边走边聊，不知觉翻完两个山头，一片荒芜大坝呈现眼前，放眼望去暮暮沉沉，竟感觉辽阔无际。

就是这片土地耗尽曲家父母之生命，也倾注着曲家兄妹满腔心血和汗水。

山脚下一座人字形草棚孤傲的守候着这片荒地，曲家哥哥就住在草屋，他们尚未走近，草屋便亮起灯火，曲家哥哥早迎出门口。

但见他身材高大魁梧，满脸络腮胡须，未开口已尽显豪气。

曲姑娘相互介绍，曲家哥哥十分热情，张开双臂用并不流畅的汉语道：“真诚欢迎汉人朋友来白马村寨，我叫曲东尔丹。”

古剑涛抱拳施礼道：“阁下事迹令人好生钦佩，在下古剑涛见过英雄。”

“哈哈哈，总有一天我将证明曲家人顶天立地。”

曲东尔丹豪气干云。

曲姑娘将布袋放进草棚，草屋狭小简陋，仅一张草铺占据屋内所有面积，松油灯燃放在草铺旁一块石头上，灯火昏浊，大股油烟浓重刺鼻，造饭则在草棚外，两口锅，三颗支锅石头。

“哈哈哈，这里条件差，不能请客人入坐，来来来给你看看我的成果。”

曲东尔丹指着半山腰一条横向绕过山头的开挖痕迹，那便是他们两代人用生命和热血筑就的水路。

幽幽月色下，刹那间水路变的那么绵长、那么庄严、那么宏伟。

如此恶劣环境，艰苦条件，孤身一人需要多强意志，多大勇气，多少忍耐方能坚持？

十年如一日历经无情岁月磨砺，风霜雨雪洗礼，饥寒交迫侵扰，漫漫昼夜，寂寞何从？

望着山间水路，无垠荒地，看着萧萧草屋，寒风瑟瑟，古剑涛突然对眼前这位白马汉子肃然起敬。

他选择了一条常人无法承受之路，任重而道远，却依旧那么乐观，那么信心满满，那么激情澎湃。

自己脚下之路何尝又不是任重道远？

许多时候总是对前程不经意间莫名地困惑和悲观，相比曲东尔丹那种单纯与执着，倍感汗颜。

该当向其学习，坚定信念，坚定目标，给自己，给武林众生一个满意答卷。

月过山巅，柔光似水，风啸夜寒，古剑涛却热血沸腾，感觉全身充满能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