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微明。
古剑涛依然坐在那个角落。
即便一宿无眠,他还是起的很早。
他好像永远不知疲倦,长期习武生涯已炼就他坚强的意志,强健的体魄,不论病困交迫,还是疲惫不堪,只要面对新的一天,便会精神抖擞,信心百倍。
他要了一份牛肉干,一壶竹叶青。
他实在不愿早上吃肉,尤其第一天喝过很多酒的时候。
他也不愿早上喝酒,尤其那种酒后头痛还未过去的时候。
但他突然发觉自己头脑一片空白,毫无思想,每当这种时候他总是用酒来填充自己,填充空白的思绪。
酒不多,只一壶。
他似已醉。
酒不醉人人自醉。
过客匆匆视而不见。
他在沉思,还是沉醉?
客栈所有食客尽已散去。
这是同命客栈三年来规定,‘焚世三魔规定’上午巳时至下午酉时,客栈拒不接客,焚世三魔支付一天盈利,每月一次,今日正好赶上。
好像这条不成文规定有着无形魔力,三年来竟无人打破?
尽管乱世当头,血雨腥风,烧杀抢掠,战祸连连,竟无一人违反规定,就连不知者也没有。
难道真是焚世三魔名头太响?
别人闻风便望而怯畏?
三年来他们没有因为规定出过一次手。
他们没有机会。
因为有的机会都被店家抢走了。
店家不是不会武功吗?
当然,这年头隐姓埋名的高手比比皆是,不足为奇。
可他们怎么去维护‘焚世三魔规定’?
难道因为付给他们的金钱?
这的确是很好的理由。
但还有比生命更贵重的钱财吗?
命没了钱还有什么用呢?
那他们又为了什么和江湖人士浴血相拼,去维护焚世三魔的声誉和安危?
难道这里还有什么更大的隐情?
世间很多事都难以理解,根本不合常理却又频频发生,这也许正是人世间无奈与悲哀的一面。
没有人能控制自己的命运,每个人的命运都在别人手中,或被冥冥中一种无形力量所支配,操控。
直到现在古剑涛才知道这家客栈有条‘焚世三魔规定’。
掌柜像热锅上蚂蚁,就差没跪下磕头。
古剑涛依旧巍然端坐,吃肉,喝酒。
“掌柜怎能撵客呢,这位兄台气度非凡,绝非世俗之流,三年来从无一人与我兄弟同饮一堂,今多一人又有何妨。”
洪亮的声音响起,三人已到堂中。
说话之人身材高大,黑发白须,眉宇间透着一股慈祥善良之气,那曲线却是如此的不卑不亢,不屈不挠。
他声音清晰洪亮,说明内功很深,腰板挺拔笔直,说明动作利落,如果单从身板和声音去判断,你不会相信他将是一位年近花甲老人。
另两人乃年轻后生,有着同等英俊潇洒的容貌,却有着完全不同的气质。
一个侠士装束,灰黑衣衫,冷峻刚毅的脸庞透着一股摄人的豪气,黑发披肩,背剑在身,如此的桀骜不驯,气宇轩昂。
一个书生装束,白衣长袍,剑眉下的双眸乌黑炯亮,透着一股超俗的灵气,长发飘飘,手摇折扇,如此的出尘不染,风度翩翩。
店家正不知所措,只得唯诺退下。
“兄台可知焚世三魔规定?”
白胡老者转向古剑涛问道。
“知道。”
“兄台可知违反规定的规定?”
白胡老者又问道。
“知道。”
“兄台可知焚世三魔是坏人?”
白胡老者再问道。
“坏人?谁是坏人?谁又是好人?这世间没有所谓的坏人,也没有所谓的好人,只有站着行走和爬着走路的人。”
“说的好!兄台果然超俗之人,仅一句话就足以陪兄台大醉一场,上酒。”
白胡老者情绪激昂。
超俗之人必有超俗之处,仅三句话就探知一个人思想意念,胆识谋略,做人准则,这是焚世三魔过人之处。
三年来,他们没有错杀一位该杀之人,就算那些在百姓面前披着羊皮的狼官,也未能逃过他们火眼金睛,也因此引来百姓不知情的唾骂,并施以其名。
三句简单回答就表达出个人想要展示于人的一面,这是古剑涛特别之处。
随和,像水一样,能接受各种不同器皿的承载。
然而,没有水翻不过的山,没有水穿不了的石,也没有水洗不尽的污。
同命客栈上酒上菜的速度永远是最快的。
酒是好酒,五十年陈窖女儿红。
菜是好菜,小镇从未有过的菜。
他们喝酒是如此的与众不同,却又是如此的吻合,如此的默契。
没有一句话,没有一个词,只有彼此间相视一瞥,这已足够,足够令他们产生共鸣,达成共识。
他们的喝法与他们的气质装束完全不符,却又透着一种高雅,尊贵,耿直,豪放的美。
仿佛世间的酒就是因为他们这样的人而存在,不论他们以何种喝法都是酒自身价值的一种体现。
的确,酒只是某种场合上的一种佐料,一种点缀,它的作用就在于麻醉那些过于清醒的人,暂时解下他虚伪的面具,倾诉长期的烦恼和缓解紧绷的神经,它能做到这一点已当之无愧遥遥千年赐予它灿烂的荣誉和神圣地位:‘无酒不成宴’。
酒喝的不多,一人一坛。
四双眼相视一笑。
“我们可是朋友?”
“不,是酒友。”
“哈哈哈——”
有人放声大笑,笑声很痛快,很豪放。
“兄台果是奇人,尔等钦佩。”
两位年轻人。
这是他们进客栈来第一次开口。
他俩向来惜字如金,很少事能让他俩开口,能开口的绝非凡事,也很少人能让他俩钦佩,能钦佩的必然是人中龙凤。
古剑涛笑道:“两位兄台仪表出众,气宇轩昂,开怀痛饮,不拘一格,慧眼静观,镇定自如,一字千金,从不失言,才是真正性情中人,令人心生钦佩。”
“不敢,不敢,兄台见笑。”
“兄台胆识过人,谋略超群,意志坚定,志向远大,思维敏捷,不信馋谣,身怀绝技,满腹经纶,遇事不惊,临危不乱,神定气足,气定神闲,性情豪迈,为人随和,英俊潇洒,超凡脱俗,才是真正的人中豪杰,难得一见的奇男子。”
“岂敢,二位兄台何必如此谦恭,同是天涯沦落人,相逢何必曾相识。”
他们相处如此之短,不过一顿酒饭时间,他们说话如此之少,不过十句而异,却如此相互了解,相互钦佩,如同识别多年的好友重逢。
世间知己也莫过于此。
可见知己朋友间交往不在于时间长短,不在于言语多少,而在于默契,一种心灵之间的相通。
正所谓惺惺相惜,英雄相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