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天来,古孙二人除了吃饭便是打柴,柴房堆的满满当当。
三天来,簪儿姑娘除了吃饭便是清理卫生,院里院外,厅堂厢房,打扫的一尘不染。
三天来,老妇竟不分昼夜缝制出三套冬衣,古孙簪儿人各一套。
傍晚时分,古剑涛来到后山石屋外静候,每次师父闭关,只要师兄弟二人在神山,出关之时都会前来迎候。
忽然,还魂刀一阵颤吟。
他即刻四下察看,并无异常,正自纳闷,却见星星点点飘起雪花,寻思:“或许还魂刀感应天地气候之变化而作颤吟。”
这时,石门缓缓打开,目空大师一袭灰布长衫,便似飘浮着一般,轻轻走出。
古剑涛快步迎上,喜道:“师父。”
“回来了。”
目空大师淡淡地应道。
“嗯,回来了。”
古剑涛搀着师父胳膊,心情分外愉悦。
自小到大,师父向来是严师形象,师兄弟二人皆敬而远之,从没有如此亲近过。只是,出道江湖以来,经历了太多生死,看惯了太多人心险恶,才体会师父的挚爱之情。搀着师父胳膊再也没有了严厉或畏惧之感,更多则是珍惜和感恩。
师徒二人走进院落,满院美味飘香,老妇和簪儿姑娘联手烹制了一桌丰盛佳肴。
古剑涛相互做了介绍,目空大师始终淡淡地,少言寡语,便似不食人间烟火。大娘却非常高兴,不停地往各人碗里夹菜,因为山上已很久没有这般热闹了。
饭毕,其余人皆退出厅堂,给师徒二人留下空间,他们知道古剑涛定有很多事向师父汇报,很多话向师父说。
目空大师静静地坐着,古剑涛给师父沏了一杯淡茶,才道:“徒儿西域之行有两大收获,却都有迷茫之处,请师父点拨。”
微一顿又道:“徒儿感觉当年父亲并未带走剑谱,剑谱应该还在长安,至于长安什么地方,尚未悟到。徒儿又亲眼见到大漠宇宙教训练营,远比想像中强大和可怕,徒儿想请教师父宇宙教该如何破之?”
目空大师轻轻啜口茶水,缓缓道:“宇宙教远在大漠,攻之不易,如何破之当与武林各派掌门商讨,为师不再过问俗事。为师可送你一首唐诗,杜甫《前出塞六首》。”
古剑涛略一沉思,心中吟道:“挽弓当挽强,用箭当用长。射人先射马,擒贼先擒王。杀人亦有限,列国自有疆。苟能制侵陵,岂在多杀伤。”
不禁大喜,笑道:“多谢师父点拨,徒儿谨记。”
忽又眉头紧锁,似有难言之隐。
目空大师淡淡地道:“还有何不明之事?”
古剑涛深深吐口气,道:“徒儿想请师父讲述还原当日群雄遇害经过,以及父亲如何带着剑谱逃离?徒儿以此判断父亲会将剑谱最有可能藏于何处?”
难怪古剑涛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才说,因为这么多年过去,师父从不愿提及那段伤心经历,那是他一生刻骨铭心的伤痛,回忆无疑再次撕开伤口,他不忍不愿师父再次痛苦。
许久,目空大师才喃喃道:“那日群雄创修完毕,皆疲惫松懈。突然,满室泛起剑光,剑光倏然间织成一片剑网,群雄几乎在茫然中被杀。当时为师和你父亲、还有武当玄眉道长刚刚装订好剑谱,场面极其混乱恐怖,你父亲带着剑谱离去后,为师也倒在血泊中,苏醒之时已第二日了,密室内惨不忍睹,原以为群雄尽已罹难,忽发现武当玄眉道长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,为师如何喊叫道长竟毫无反应,于是挣扎着扶起道长出了密室。至此,整个江湖武林尚不知发生了此等惨案,恰好其时少林弟子在长安办差,为师吩咐他们火速邀来就近一些武林各派人士,将前因后果告知他们,然后分成几路人马追寻你父亲。自此,摄魂剑谱事件彻底现世,数日后,西路追寻人马将你带回......”
目空大师静静地望着屋外,夜空深邃,无月无星,惟有漫天雪花伴随着轻风飘飘洒洒,他的目光一如那夜色空洞无物,深不见底。
停顿片刻后,又道:“那次惨案,武林元气大伤,群龙无首,众派无主,以致宇宙教肆意横行,一举击垮武林各派。为寻剑谱又一举摧毁了你父亲一手缔造的财富王国,狼子野心昭然若揭,只是苦于未得到剑谱。其间,宇宙教曾多次威胁师父,为师一介废人早已看破生死,但宇宙教威逼为师所做之事竟与为师心愿完全吻合,便欣然接受,就是抚养你成人,并授以武功,宇宙教旨在剑谱,而师父只愿你平安长大。”
目空大师平静地说完那段历史,并没有撕裂伤口的感觉,更像是讲述前人的故事。二十年山野静修,二十年青灯古佛,早已让他放下人世间的一切。
古剑涛内心却掀起狂澜,好似回到了那段血与火的岁月,为无情而愤慨,为真情而感动。
许久,方平复心情,轻声道:“徒儿似乎悟到了剑谱藏处。”
目空大师道:“必须找到剑谱,只有找到摄魂剑谱才能真正引出宇宙之王;只有练成摄魂剑法才能破宇宙教训练营;只有摧毁摄魂剑谱天下才能太平,武林才不会再起争斗。”
目空大师佛心仁慈,一颗慧心祈愿天下太平,苍生平安。然而,毁了摄魂剑谱就能真的天下太平、武林安稳?
一本死的剑谱真有如此魔力?
摧毁宇宙教天下又能真正太平?
非也,人心不足,欲壑难填,只要人类存在,世人尚有七情六欲,争斗就永无宁日,太平也仅是相对而言。
古剑涛郑重地点点头,道:“师父教诲徒儿铭刻于心,心头豁然敞亮。”
目空大师淡淡地道:“此次回山打算住多久?”
古剑涛道:“师父和大娘安好,徒儿三五日便下山。”
目空大师道:“这几日多陪陪你大娘,她天天念着你们。”
“是。”
古剑涛不免有些哽咽。
他知道岂止大娘日日念着,师父又何尝不是?
都说父爱如山,师父的爱便似戈多神山,深沉而伟岸。
欢乐时光总是很短暂。
三人要下山了,大娘亲手为幺儿穿上缝制的衣衫,轻轻地捋平皱褶的衣角,眼里饱含满满的不舍和爱意。
“慈母手中线,游子身上衣。临行密密缝,意恐迟迟归。谁言寸草心,报得三春晖。”
望着大娘缕缕银丝,古剑涛深切体会到诗人当日提笔的心境,自己不正是如此?
古剑涛拜别师父,大娘却执意要送到山口看着他们下山。
地上积雪未消,天空晦暗阴沉,似乎又要下雪了,古剑涛只说了一句:“大娘,您保重,”便甩头飞速下山。
他不敢回头,他怕一回头便再也不忍离去,尽管热泪模糊了双眼,却没有减缓奔行步履,一口气下了神山。
好大一阵工夫,孙簪二人才赶到,为了不使簪儿触景伤情,他决定避开藏家镇,选择一条没有走过的捷径去长安。
据说这条路大半要攀峰越岭,涉水翻山,艰险崎岖,群兽出没,人迹近无,他知道能伤人的不是困难和野兽,而是人内心对一些事的无法释怀。
孙簪二人也明白,所以三人欣然前往坎坷之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