孙小三仰天而倒,古剑涛一把将他扶稳,那人正是岳超,就坐在一张藤椅上,斗目圆睁看着他俩,只是一动不动。
古剑涛轻声唤道:“岳兄,岳兄。”
他疾步上前抓住岳超膀子,未及开口岳超便顺势倒下,突然,楼层轰然坍塌。
他闪电般出手左提右抓,将两人拎在手中夺窗而跳,顺着下落之势又滚出丈余之外。
刹那间,千年城堡夷为平地。
古剑涛扶起岳超,双掌将真气源源不断输入体内,却不见反应。
“拿水来。”
孙小三将水灌进岳超嘴里,水又流了出来,古剑涛用水喷洒其脸孔,按其人中,都无济于事,脉搏早已停止跳动,只是二人谁也不愿接受这个事实。
二人无力地倒在沙地,仰望天边最后一抹余晖,说不清道不明心中是怎样一种情结。
许久,二人相顾无语,默默地徒手刨出沙坑,将岳超尸体埋葬。
不知何时西风呼啸,沙海哀鸣,似乎也有感忠义亡灵而特为送行?
谁言天地无情?
古城重又淹没在无尽风沙中,惟几株苍老胡杨迎风而泣,似乎在以旁观者身份来告慰亡灵?还是启示生者千年间看惯了沧海桑田,尘世浮沉,见证了这片土地曾有的兴衰荣辱和辉煌落寞?
人生一梦,笑对生死。
风沙愈刮愈烈,二人退守城堡,听任风啸哀歌,沙鸣奇乐。
又一个难眠之夜。
一夜西风沙满地,风寒夜冷两重天。
黎明至,沙海复归静寂。
旭日升,大地苏醒回暖。
二人从窗口爬出城堡,风沙已将半截城堡掩埋。
放眼望去,沙海茫茫,连绵起伏,红日映射,波澜壮阔。
那还有昨日坍塌城堡?
那还有古城残垣断壁?
那还有昨夜新起墓堆?
一切万象更新,就似什么都不曾发生过,只有那千年胡杨依旧静静地守候,笑看风云巨变,尘世沧桑。
孙小三道:“岳兄之墓已不知归何处?”
古剑涛道:“如此岂不甚好,苍茫大漠皆是他的归处,也许岳兄前世便在这里为官为侯,今生只来重续前缘。这片土地下面不知沉睡着多少历代骄子英灵,有他们相伴,岳兄不会寂寞。”
二人重又起程,背对骄阳向西而行。
孙小三道:“小三一事不明,昨日为何要蒙住嘴鼻进城堡?”
古剑涛道:“因为城堡内撒满固体迷药,岳兄便间接死于这种迷药。”
孙小三惊诧道:“岳兄是死于谋杀?”
古剑涛道:“这是一出凶手蓄意设计的连环套局,先是安排马阵将我们逼进大漠,既而冲散,然后擒住岳兄带进城堡,将岳兄穴道尽封安放在二楼藤椅上。整座城堡撒下固体迷药,岳兄在马阵惊吓中遍受创伤,加上两日无水无粮,吸入大量迷药便一睡不再醒来。”
孙小三道:“凶手为何只抓岳兄,而没有擒我?”
古剑涛道:“凶手清楚我等底细,岳兄常年行走西域,熟知路径,了解沙漠习性,知道漠镇之路,所以向他下手,凶手深知我们必会前去营救。昨日马群冲散,他们目标在岳兄,故而你落马逃过此劫。”
孙小三道:“岳兄至死圆目斗睁,似乎死不瞑目?”
古剑涛道:“岳兄穴道受封,身不能动,在即将睡去之时斗睁双目,他知道我们必会前来,他是告诉我们不可靠近他,因为楼层动了手脚。”
孙小三更加惊诧,道:“公子是说那楼层坍塌也是凶手所为?”
古剑涛道:“凶手以防我们警觉,会闭住呼吸,便将岳兄安放在二楼,端坐藤椅。凶手算计好我们赶到之时岳兄必已死去,正常人刹那间看到都会扑上去,所以他们对楼层做了手脚,算计好我二人冲过去之重量,刚好大于楼层承载之力,便会轰然坍塌。一般人不论警觉有多高,面对突然事件都会忘记手头之事,而楼层塌陷势必激起大量固体迷药,令陷落之人慌乱中吸入体内,便可手到擒来。”
孙小三忿忿道:“凶手必是可恶的宇宙教了?”
古剑涛道:“如此神通广大,非他莫属。”
孙小三道:“宇宙教此局天衣无缝,他没想到还是落了空。”
古剑涛道:“此局尚未全破,宇宙教自然会考虑到我们又可能躲过,便施最后一步狠招,将我们引进了大漠深处,即便没有被城堡迷药所制,也会在无水无粮的沙海中力竭而倒。”
“这招确实够狠。”
孙小三说完沉默了。
因为他知道半袋水和干粮昨夜已用尽,不知自己还能坚持多久,而公子已两日未沾水滴。
烈日如同巨型火炉,好似要烤干他们身上的水分,就连汗珠也没有了,干裂的嘴唇竟无口水湿润。
午后,大漠好似燃烧了,熊熊火焰连成一片火海。
孙小三感觉双脚双腿已经开始燃烧,片刻后自己就会烧成火棍,他再也迈不开步子,一阵眩晕,倒下了。
“孙兄,孙兄。”
古剑涛连忙扶起孙小三大叫道。
孙小三睁开眼睛道:“公子,我的腿还在吗?”
古剑涛捏一把他大腿道:“疼不?”
孙小三凄尔一笑道:“疼。”
古剑涛道:“好兄弟一定要坚持住,天黑前我们就能走出大漠。”
古剑涛架起孙小三继续前行,汗血宝马默默地跟在后面,随时都会倒下。
二人又走了半个时辰,孙小三忽然全身软了下去,古剑涛扶起他,大声道:“孙兄,孙兄。”
孙小三微微睁开眼睛道:“我想睡一会。”
古剑涛道:“孙兄,一定要坚持住,我们不能停下来,更不能睡。”
他深知此刻睡下去就再也醒不来了。
孙小三眯着双眼指着前方道:“那不是七彩沟七色湖吗?”
古剑涛甩手一巴掌掴在孙小三脸上,厉声吼道:“孙小三,你给我听好了,你必须走出大漠,这是命令。”
“公子,我这是怎么了?”
孙小三好像被一巴掌打醒了。
古剑涛道:“好兄弟,相信自己,真金不怕火炼,这点困难奈何不了我们,走。”
古剑涛背起孙小三大步向前。
孙小三道:“公子,让我走。”
古剑涛道:“兄弟歇息片刻,积蓄点力量再走。”
古剑涛背着孙小三走了快半个时辰,爬上一座沙丘,忽然,感到一阵眩晕,尚未定神便一头栽倒滚下沙丘。
他定了定神,爬了起来,赶紧扶起孙小三,大声道:“孙兄,孙兄。”
孙小三微启开双眼道:“公子,你走吧,让小三睡一会。”
古剑涛厉声喝道:“孙小三,你别想偷懒,我不许你睡。”
这时汗血宝马也摇摇晃晃走到跟前,眼神呆滞,竟流下两行清泪。
三日奔波,三日滴水未进,即便是千里神驹,又怎能不食人间烟火?能撑到现在已是奇迹。
古剑涛看看默默相随的坐骑,喃喃道:“唯有杀马救主了。”
孙小三竟大声道:“不要,它也是我们兄弟。”
突然,汗血宝马倒了下去,两行清泪未干双眼已紧闭。
谁言畜牲无情?
那些草菅人命之徒如何相比?
古剑涛默默地抚摸马头,谁又知此刻他心中情结?
他拔出匕首,尚未落下便听到一阵清脆的驼铃声响起,那么动听、那么悦耳、此时此刻,全世界最好的宫乐也无法与其媲美。
孙小三大声道:“我们有救了。”
古剑涛扔下匕首,大喊道:“恳请过路侠士相助。”
片刻之际,便见一支驼队走来,四五十头骆驼载着物资和异族汉子,一头跟着一头,队形整齐,阵容壮观。
便有五六人跑来,为首一个长胡老人道:“你们是汉人。”
古剑涛道:“是,在下二人来自中土,不识路径被困于此,恳请老伯相助。”
那老人用他们族语喊了一声,便有一个十三四岁小姑娘拿来水袋,用勺子一点点喂给孙小三,古剑涛也轻轻喝一点点,老人又让拿来馕饼,二人慢慢地边吃边喝,一盏茶工夫,孙小三已缓过劲来。
古剑涛深深弯腰鞠躬,道:“感谢老伯相救之恩。”
那老人非常豪迈,道:“不必谢,你们是好人,是大英雄,真正的了不起,宁愿自己渴死饿死,也不杀坐骑,让我们敬佩。”
古剑涛道:“敢问老伯这是去哪里?”
那老人道:“去吐蕃送货。”
古剑涛道:“行走沙漠如此辛苦,为何要带上小姑娘?”
那老人道:“我们是这片沙漠上最大的驼队,她是我孙女,父亲早逝,再无子嗣,只有从小历练她,等她长大了掌管这支雄鹰驼队。”
他们便似中土镖局一样,子承父业,无子则女承父业。
古剑涛看一眼小姑娘,小姑娘正用坚毅的目光看着他。刹那间,他仿佛看到了十年后一个集坚强、勇敢、智慧于一身的巾帼女子,就像一只展翅高飞的雄鹰,带领着属于她的雄鹰驼队飞翔在苍茫沙海间,书写别样风云。
古剑涛翻开地图册,指着漠镇道:“此地如何走,请老伯指示?”
那老人看看道:“不远了,不要迷路一日脚程可到。”
老人又吩咐小姑娘拿来了两袋水,两张馕饼和一个指南针。
老人调整好方向,道:“拿着这个,顺着指向,一直走就不会错,这些水和馕足够你们走出大漠。”
二人再此拜谢。
驼铃声响起,渐渐声息。
望着壮美驼队消失在起伏连绵的沙海中,二人才精神百倍的重新上路。
有了指南针,有了水粮,沙漠再浩瀚又能奈他们如何?
次日午时,二人已看到大片树林,孙小三欣喜若狂,飞奔向前。
一排排杨树像卫士一样守卫在沙漠边缘,忽然之间竟感到那么亲切,像见到久别重逢的亲人。
孙小三摸摸这棵树,又拍拍那棵,前方不远已看到村镇房屋,地图册标注那该是漠镇。
孙小三大声喊道:“漠镇,我来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