翌晨。
道观大院。
众人互道别离,独不见叶大头。
有道童报:“大头木匠被暗器所伤,气绝身亡。”
众人惊颤,涌入内室察看。
但见大头木匠安详地睡着,脸上停留着微微地笑容,像是沉浸在美丽的梦境中。
若非看到喉咙处有一窟窿,根本无法想到此人已去另一个世界,可以看出他临走时没有任何痛苦,没有任何挣扎。
或许,他依然畅游在梦中,只是这个梦永远不再醒来。
韩道长查验全身,道:“周身无痕,喉咙被石子对穿而过,凶手运用高深内功施发暗器,一招毙命。血已凝,身已凉,死亡约三个时辰。”
段青云道:“卑鄙无耻,竟偷袭暗算,大头木匠没了,唯一线索也断了,这该如何是好?”
“他已完成历史赋予的神圣使命,上苍不忍他再承受流亡之苦,就此安息吧!”
古剑涛平静地说道,然后深深向遗体鞠躬拜别。
回头接着道:“有劳道长将叶木匠就地安葬,并立碑颂功,待摧毁魔窟,再行前来祭奠。”
韩道长道:“贫道领会。”
古剑涛又道:“请唐兄谨记叶木匠所供魔窟信息,便于有效找寻,大家各奔东西,万事慎重,就此作别。”
韩道长相送观外,挥手惜别。
暮春似夏。
山道起伏。
一阵马蹄声响过,转瞬即逝,惟一股尘烟久久飘浮,证明着荒山土坳间尚有空气流动。
四骑缓缓盘山而行。
此时此刻,此情此景,古剑涛心绪难宁。
去岁今朝,独下神山,扬鞭仙境,那山、那水、那心情......
光阴似水一岁去,世事如麻,千丝万缕,空一身武艺如何理清?
同一时,心两然,唯盟友甚众,不孤单。
荒山野岭,烈日正,静无声息,虽有空气飘流,却无轻风徐来。
忽闻鞭笞之声。
清脆、响亮、犀利、一声紧一声,并无停顿之意。
声音自山头外传来,如此破空之声,受鞭人怕早已奄奄一息。
双腿一紧,四骑飞驰。
山道上浓烟滚滚,有如腾云驾雾。
片刻间,峰回路转。
但见一老翁,头戴斗笠,双腿呈外八字站立,右手狂挥长鞭,鞭鞭声厉,衣絮纷飞。
旁边站一毛驴,双耳直竖,两眼暴睁,四蹄蹬开,一动不动,好似鞭子抽在别人身上,疼的却是它一般。
再看受鞭之人竟是一草人,虽因鞭打衣衫破烂,面目全非,却屹然挺立,威风凛凛。
只听老翁嘴里念念有词:“叫你偷懒,叫你失职......”
四人下马走近,老翁才住手,扔下长鞭,摘掉斗笠,擦一把额头汗水,上下打量四人,并不言语。
容祖义行礼道:“老伯何故鞭打草人?”
老翁指指菜地,道:“它没有尽责。”
只见菜地七零八落,杂乱不堪,蔬菜所剩无几,分明多数已被采摘。
容祖义道:“草人只能惊吓鸟雀,菜却是人为采收,老伯鞭打草人岂非无益?”
老翁无奈地道:“上天无路,入地无门,只有打它泄气。”
一句话道出多少无奈和绝望,老翁如此,邻里百姓岂非一般?
古剑涛靠近老翁一步,诚挚地道:“老伯,我兄弟四人虽非行侠仗义,但也好打抱不平;虽非大英雄,却是真汉子,一言九鼎。您老有何难处,有何冤苦,只管如实道来,我等将竭诚相助!”
老翁迟疑片刻,看看古剑涛,又看看焚世三兄弟,长叹一声道:“这连年大旱,收成少的可怜,本就难以糊口,县衙除了正常苛捐杂税,又强收一项什么‘保命税’,说是替魔教代收,若不缴纳魔教便会杀人屠村。这么一来,本就拮据的日子更是雪上加霜,很多人活活饿死......我在这阴坡好不容易垦荒种点菜水,还是遭偷,你说这世道还叫人怎么活啊。”
四人终于明白老翁为何鞭打草人,为何怒气难消。
这那里是打草人,分明是对不平世道的鞭笞和抗议!现实却又无能为力,无可奈何。
老翁如此,芸芸众生岂非一般?
古剑涛道:“请问老伯如何称呼?家住何处?”
老翁道:“村里人管我叫老倔头,就住在六盘山脚。”
古剑涛道:“老伯莫要再生气,气坏身子于事无益,我兄弟四人上金城一遭,回头到六盘山脚找您,就此别过。”
老翁尚未反应过来,四骑已消失在六盘山尽头,只留下滚滚尘烟久久不愿散去,还有老翁眺望而迷惘的眼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