洛城。
内一片混乱。
城外一道白影向山林飞去。
眨眼间已到山脚下。
这道白影正是古剑涛。
他回头便远远看见有官兵驱逐行人,风驰而来。
本欲径直上五虎山,但转念一想,官兵紧随而至,必将给五虎山兄弟带来灾祸。
于是朝五虎山反面山峰而去。
这反面根本无路,树高林深,荆棘密布,山势陡峭,背负一人确实不易。
古剑涛故意将树丛杂木摇晃,好引官兵知晓逃逸方向。
初时,官兵还披荆斩棘攀爬一阵子,但如此深林,朦朦迷雾,阵阵寒气,只闻孤鸟哀鸣,何处寻觅凶手?
苍茫群山,藏匿几人胜似大海捞针,凶手武功高强尚在暗处,我等身在明处,一进山林个个便似待宰羔羊,凶手一旦偷袭身家性命难保,还不如回去,抓不住凶手又非一次两次,顶多挨骂受训,罚两个月饷银,总比搭上小命划算。
这般思量,官兵个个像泄气皮球,蔫了下来,缓一口气便掉头回城。
这时古剑涛已临近山顶,危险一去,顿感体乏力竭。
女飞侠坚持自己走一会,古剑涛便扶着她慢慢前行,其时虽处盛夏之季,但峰高林深,终年无人足迹,遍地枯叶厚重,踩上去犹如波斯毛绒地毯。
突然, 一声惊呼,两人身子迅速下坠,古剑涛急用气奋力将女飞侠向上抛出,自己却再也使不出力气上跃。
枯叶地面凭空露出丈余宽洞窟,天长日久,如此之大洞窟竟被枯枝落叶覆盖。
望着深不见底的黑渊,女飞侠嘶声裂肺般哭喊。
“少爷,少爷......”
哭声欲绝,她恨不得一头跳下洞窟随古剑涛而去,她恨掉下去的为什么不是自己。
这个倔强的女孩,历经无数大风大浪从不畏惧,面对刀山火海只流血不流泪,面对官府酷刑依然从容。
此刻,她却像一个无助的孩子茫然无措,哭的那么痛心,那么绝望。
只有脱下女侠外衣,才会发现她其实就是一普通女孩,一样有着爱恨情仇。
每个人活着都有属于自己的爱恨情仇,也都活在爱恨情仇中,也都为爱恨情仇而活着,不同的只是表现形式,如果一个人没有了爱恨情仇,那么他(她)已失去了活着的理由。
洞窟很深,森森寒气直往上冒,她根本不乏跳下去的勇气,她甚至很想跳下去。
但她却不能跳。
因为她要救少爷。
她称呼古剑涛为少爷。
或许,在她眼里心里又是一种不一样的爱恨情仇。
焚世三魔和五虎兄弟解决完潜伏弓弩手,看场内一片大乱,五虎山兄弟和官兵斗在一起,围观人群四处逃窜,惟恐刀剑无情伤及性命。场外已有官兵包抄,但形势十分混乱,根本无力控制局面。
一条白影闪过,几个纵落已跃出重重人流,径直朝城外飞驰,外围官兵突然掉头追赶白影而去。
他们已知古剑涛得手,便与五虎山兄弟一道且战且退,向城外撤离。
此时,城门已关闭,数百人群拥挤城门口,几十号官兵持械把守。
白胡老者道:“只有强行打开城门,官府援兵赶到前冲出城去。”
焚世三魔跃过人流,闪电般分点官兵穴道,十几名官兵尚不知为何便瘫倒在地。
城门大开,人群一拥而出。
城内一队骑兵呼啸而至,大批官兵紧随其后一路奔跑。
五虎山当下是不能上了。
焚世三魔与五虎兄弟相互点头交流,已俱明白各人之意,便随着人群四散奔逃。
官兵茫然四顾,不知谁为抓捕目标,更不知凶手逃向何方?
于是胡乱截捕部分人流,逐一审查,这些人大半乃附近百姓,哪能找到凶手影子。
太阳没入山后,暮色苍茫,大地重归一片沉寂,夜风拂来颇感凉爽,焚世三魔一口气奔出几十里地,不见后有追兵,方才驻足。
容祖义道:“官兵已退,天色已晚,该当何去何从?”
段青云道:“当然上五虎山,与四弟相会。”
白胡老者道:“先找户人家,讨碗水喝,再上五虎山。”
容祖义道:“半个时辰前我们经过一个村落。”
段青云道:“三弟,一路可没见着一个庄子,怎么说经过?”
容祖义道:“那是因为有山坳遮掩,但它却遮不住袅袅炊烟。”
白胡老者笑道:“还是三弟心细,观察入微,我们这便过去。”
三人折转展开脚程,很快便到了那个山坳,绕过山头,果然有个小小村落,七八处隐隐透着灯光。
他们走近一户人家,但见篱笆围栏,柴门紧扣,三间木屋皆亮着灯光。欲待叩门,却发现柴门两边挂着红绸,显然这户人家正逢喜事,我等江湖路人夜间叨扰多有不便。
正欲寻别家而去,忽闻木屋中有嘤嘤啜泣之声,声音虽小却透着悲伤、绝望。
他们脚步即刻被牢牢钉住。
乡间百姓一生能挂红的最大喜事莫过于男娶女嫁,生儿育女,金榜题名。
那应该高兴才是,为何哭泣?
哭的如此悲伤?
难道女儿出嫁不舍爹娘?
那应该透着欢喜才是。
可这哭泣之声分明透着万般无奈。
容祖义轻叩柴扉。
段青云喊道:“东家,讨口水喝。”
啜泣声嘎然而止,屋内悄无声息。
许久,木门轻响,一人走出,那人虽蹑手蹑脚,但在三个武林高手耳中一如重锤擂鼓,以致拉开柴门看见门口三人,吓得仰面摔倒。
容祖义忙扶起那人,道:“我兄弟三人,想讨碗水喝,并无恶意。”
只见那人头系白巾,腰缠布带,背略微驼,一个地道农夫,听罢容祖义之言方始抬起头来,看三人平静地看着自己,才让进小院,重又关上柴门。
院内堆放着些许柴火,大小各异的锄具,还有一头卧地嚼草的大黄牛。
屋内陈设十分简单,顺墙一个漆黑长柜,一张八仙桌、四张靠椅、三张小凳、还有一张老妇惶恐的脸,焦虑不安地站在门后。
家中无丝毫办喜事的装饰和气氛,反而笼罩着一抹化不开的阴霾。
那门口为何挂着红绸?
难道遇上什么纠结之事?
那农夫道:“老婆子给客人倒水,弄点吃的。”
那老妇出去一会儿又进来,提一壶茶水和一竹篮饼子,放至八仙桌上又退回门口,似乎害怕什么。
白胡老者道:“敢问二老,门口挂红应有喜事,该当欢喜才是,为何愁眉不展,心事重重?”
那农夫道:“如果真是喜事,俺们自是欢喜。”
容祖义道:“大伯,大娘,您有何不平之事尽管道来,我们兄弟一定效劳。”
那农夫道:“你们是过路人,何必趟这浑水,吃完赶紧上路吧。”
容祖义道:“实不相瞒,看到您家门口挂红不便打扰,本欲寻别家讨水,因听到屋内啜泣之声十分哀怨,这才冒昧叩门。我兄弟三人行走江湖说不上行侠仗义,替天行道,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总是我辈追求,这趟浑水是趟定了,大伯您就照实说吧。”
那农夫依旧犹豫不决。
“老汉你就说吧,看他们不像坏人。”
那老妇说着当地方言鼓催农夫。
农夫才道:“半年前的一个夜晚,村里来了一伙蒙面黑衣人,自称是魔教使者,那魔教何等厉害呀,武林正道斗它不过,我们这些乡下人哪敢开罪。这伙人挨家挨户索要银子,说是平安税,交了就可保得平安,不交就不得平安,村头谢老汉拿不出银子,三天后莫名其妙活活吊死。自此,月月来收银子,家家卖粮卖鸡凑银子,能卖的都卖了,日子苦不堪言。俺们村本就十二户人家,自古以来男丁稀少,女眷偏多,这伙人得了银子还不够,五天前来说要夜夜做新郎,如若不从就屠村。今晚轮到俺家了,还要让挂红布置洞房,刚才是女儿哭泣,你说教俺们如何欢喜?”
农夫说着说着已哽咽。
段青云牙咬的格格直响,早气得连饼子也吃不下,骂道:“这些畜生,爷爷一定亲手宰了他们。”
不知何时农夫女儿已站在门口,虽说是乡下妹子,那也称的上是农家碧玉、出水芙蓉了。
只见她一头跪倒在地,道:“恳请三位恩公解救俺村,小女子死不足惜,可全村有几十口性命呀。”
多么深明大义的一位姑娘,自己大祸临头却心系全村百姓,她那娇弱的身子竟藏着一颗伟大的心灵和高尚的品格,让人肃然起敬。
段青云连忙扶起那女子,道:“姑娘且勿行此大礼,这等败类人人得而诛之,但不知几时到来?”
那女子道:“今夜子时。”
段青云道:“二老和妹子请放心,我兄弟今夜便伺候他们,定为村子除此一害。”
老农夫妇扑地就要磕头,白胡老者忙扶助两人道:“二老不必如此,这本是我兄弟份内之事,只是这伙强人作恶已久,为何不报官?”
农夫道:“这年头官匪一家,报官无门啊。”
容祖义道:“不错,官府看的是银子,老百姓如何请起,有些事还得用自己的方式处理。”
农夫道:“全凭三位壮士作主。”
容祖义道:“今夜委屈姑娘让出闺房,二老和姑娘同处一室,现下便去歇息,余下之事我们自有安排。”
农夫一家人则回偏房而去。